侯夫人的求生欲(侯夫人的求生欲讲的什么)
我被人牙子卖给了侯府快咽气的二公子冲喜。
成亲那天侯爷放话:二公子活,你活;二公子死,你陪葬。
洞房花烛夜,我瞅着床上那个不许我靠近的二公子,一跺脚直接把他给睡了。
二公子腿脚不便没法反抗,气得直骂我不知羞耻。
我边哭边办事:对不住啊,我不想死,要是能有个孩子,我就不用陪葬啦!
结果后来我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,背着包袱就要回家。
二公子却死死攥着我手腕,眼神偏执得吓人:赵璃,不准丢下我。
1
你...下流!
红纱帐里谢无咎气得浑身发抖,两条残腿使不上劲,十指死死抠着被褥。
原本清冷矜贵的脸此刻全是汗,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。
二公子您忍着点,就...就快完事儿了。我边哭边咬嘴唇。
谢无咎虽然恶心我,到底架不住我软磨硬泡。
赵璃,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...这么不知廉耻...他骂得唾沫横飞。
...谢无咎骂我不知廉耻,可他哪知道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,更不是赵璃。
我本名叫尤小七,就是个种地的丫头,为了给我娘治病才卖身给赵家,替赵小姐来冲喜。
走之前赵老爷拍胸脯保证:谢无咎这病没救了,不出十天半个月准死,到时候我就接你回去跟你娘团聚。
谁知道到了侯府才知道被骗了——侯爷说我已经卖断终身,生死全由侯府说了算。
谢无咎活,我活;谢无咎死,我陪葬。
我当时就慌了,不想死啊,可要是让侯府知道我是冒牌货,肯定也活不成。
思来想去只能霸王硬上弓——只要赶在他死前怀上孩子,侯府就不能让我陪葬。
2
四更天的时候总算完事儿了。
虽然没经验,但以前在小树林见过不少次,照葫芦画瓢也算顺利。
能不能怀上就看天意了。
我长舒一口气躺下,谢无咎喘得跟破风箱似的,被我折腾半宿又羞又恼,可他身体不行也拿我没办法。
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:还不滚下去?
来了来了!我拖着快散架的身子爬起来裹好衣裳,又扭头去给他擦身子。
别碰我!他板着脸根本不想看见我。
像玉雕似的人物被我糟蹋成这样,换谁都得缓一阵子。
但我也是被逼的啊...
收回落空的手,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,忍不住掉眼泪:二公子别怪我,我也是为了给侯府留后啊!咱们好歹是夫妻,这事儿早晚会...早晚都得做,早点晚点没区别。
你放心,等你去了我给你守灵,让你风风光光走。要是有了孩子,我肯定把他养大,让他天天给你磕头,一辈子都记得您...
还敢说!谢无咎气得直拍心口,差点背过气去。
好好好我不说了!您消消气!我怕再说下去真把他气死了,赶紧退到门边坐着。
谢无咎咳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,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。
我也不敢过去看,抱着膝盖打盹儿。
3
半夜我突然想上茅房,又不敢问谢无咎厕所在哪,只好轻手轻脚溜出去。
侯府大得跟迷宫似的,摸黑找了好久才找到地方。
回来时转晕了头,正瞎转悠呢,忽然听见墙角有人说话。
放心,管他谢无咎真病假病,我绝不会让他活到太子回京那天。
嗯,还是稳妥些好。有人要害谢无咎?我吓得后退一步,不小心踩到碎瓦片发出声响。
谁!里面的人追出来,我撒腿就跑,可那人动作太快,眨眼就追上来了,一巴掌拍在我脖子上。
我腿一软直接跪地上,浑身发软连叫都叫不出声。
正挣扎着听见有人说:她肯定听见了,快宰了她!
另一个人认出我来急道:不行!她是谢无咎的新媳妇,弄死了府里得炸锅。
那咋整?那人琢磨半天阴恻恻道:没事儿,我有药,能让她把今儿这事全忘了。
4
我自混沌中苏醒,尚辨不清时辰,只觉身下硌得生疼,周身似散了架般酸乏。
强撑着捶了捶后背,方勉强支起身子,却见红烛早已燃尽,残烛泪凝如血珠,谢无咎却睡得香甜,胸膛起伏微弱如风中残烛。
我怎会跌落地上?莫非是他......可他分明瘫痪在床,如何能将我踹下?许是自己梦中翻身失足罢了。
怔忡间,昨夜种种忽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,心尖猛地一颤——糟了!原是要取谢无咎性命再留后路的,怎的就昏睡过去!
慌忙扑至床前,就着残月清辉细看,只见他面色惨白似纸,呼吸细若游丝,当真随时都可能咽气。
一咬牙,我反身跃上床榻。
谢无咎,对不住了。我不能死,若能诞下子嗣,侯府便不会容我......
指尖探入锦被摸索,忽觉腕上一紧,谢无咎竟猛然睁眼,眸中尽是惊怖:你、你作甚?!
我吓得一抖,手上却更急切:二公子莫怪,实是为了侯府香火延续。你我既为夫妻,此事迟早......
赵璃!你怎生这般不知餍足?他声音陡然拔高,又来?!
何来又来之说?
我愈发困惑,手上力道却更重:二公子就成全了我吧!有了孩儿,你我俱是......
我当真......他喉结滚动,声音忽转凄厉,已是不中用了!赵璃,你给我滚下去!
话音未落,我忽觉腰间一痛,整个人竟被踹得仰倒在地。
捂着小腹蜷缩半晌,冷汗涔涔而下——不对劲!
他分明双腿残废,如何能踹人?!
你......我颤声欲问,却见谢无咎素手一挥,一缕白烟自袖间袅袅升起,异香扑鼻间,眼前陡然发黑。
5
是被恼人的叩门声惊醒的。
天光已透窗棂,该是丫鬟们来伺候梳洗的时辰。
强撑着坐起,脑仁突突直跳,昨夜记忆如碎瓷片般拼凑不全——我分明要害谢无咎,却似乎反被他......踹了一脚?
不对!谢无咎瘫卧多年,哪来的气力踹人?许是梦中推搡,我记岔了。
敲门声愈急,回头瞥见榻上谢无咎仍昏睡未醒,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锦褥上,方轻声道:进来吧。
一高一矮两名丫鬟端着药盏衣裳款步而入,小丫鬟迟疑道:少夫人,这参汤需得趁早......
且等等。我截断她话头,掩唇轻咳,二公子昨夜劳乏,让他多睡会。说着朝榻上努嘴,月光将那抹血痕映得妖异。
大丫鬟目光微闪,忽而压低声音:你速去禀报侯爷......
后续话语湮没在脚步声中。待小丫鬟退出,她方换上温婉笑意:少夫人,奴婢伺候您更衣吧,辰时该去正厅敬茶了。
我强自镇定点头,望着那抹渐远的鹅黄身影,暗祷这场戏能瞒过侯府众人,为我多争几日残喘光阴。
6
换好衣裳后,大丫鬟就领着我往前厅走。
一进厅里,嚯,左右两边乌泱泱站满了人,可左等右等,连侯爷和夫人的影子都没瞧见,就只看见二房的姨娘在那儿主持场面。
嗐,我不过是个冲喜的新娘子,人家哪能屈尊来见我呀。
进了屋,姨娘一把拉住我的手,那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我,说:“孩子啊,真是苦了你了。”
可不是嘛,我心里一阵发酸,捏着帕子就开始掉眼泪。
姨娘赶紧把我搂在怀里,轻声细语地安慰我。
她突然说:“我听说,昨儿夜里你跟无咎圆房了?哎哟,这可太好了,说不定啊,你还能给他留个一儿半女的呢!”
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,可我压根儿就没跟谢无咎睡一块儿,上哪儿给他留后代去呀?
也不知道谢无咎还能撑几天,我还有没有机会。这么一想,我更难受了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正哭着呢,我瞅见角落里有个人哭得比我还凶。
扭头一看,是个穿白衣的女子,身材娇娇弱弱的,脸蛋儿跟桃花似的,正盯着我抽抽搭搭地哭呢。
哎哟喂,就算觉得我可怜,也不用哭成这样吧?
姨娘瞧见了,赶忙说:“这位是无咎的表妹,叫柳寒烟,六年前就到府里来了,如今已经跟府上的管事定亲了,好事儿马上就办了。”
说完,还朝那姑娘使了个眼色,“快别哭了,要是让夫人瞧见了可咋整!”
柳寒烟咬着嘴唇,看了我一眼,红着眼眶跑开了。
7
敬完茶,一个丫鬟领着我回去伺候谢无咎。
路过花园假山的时候,突然有个人挡住了我的路,一看,原来是柳寒烟。
她挥挥手让丫鬟先走,等丫鬟走了,才捏着帕子,红着眼问我:“我问你,你真的跟表哥圆房了?”
这话可真够奇怪的,我跟谢无咎圆没圆房,跟她有啥关系呀?难不成,她喜欢谢无咎?
我琢磨了一下,咬着嘴唇,害羞地把脸扭到一边,说:“这种事儿,还能有假不成?表妹咋突然问这个呀,怪难为情的。”
“我不信!”
她急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:“表哥双腿残疾,连床都下不了,咋还能圆房呢?”
“表妹,你就不懂了吧,他动不了,我还能动呀!”
“当真?”
我点点头,眼神娇滴滴的:“我骗你干啥呀。”
柳寒烟愣了好半天,眼神直勾勾的,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。
果不其然,要不是喜欢谢无咎,哪会因为我跟他圆房就伤心成这样啊?
听姨娘说,她已经许配给管事了,爱而不得,也是个可怜人。
我心一软,拍了拍她的手:“表妹,别难过了,这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,又不止无咎一个。”
“你懂啥!”
她撇着嘴,嘤嘤地哭:“我跟表哥从小一块儿长大,这世上就我最了解他。要不是因为我的身世,我们早就是夫妻了!”
她长得漂亮,哭起来更是娇滴滴的,我要是个男的,估计魂儿都得被她勾走。
“好了好了,事都这样了,就看开点儿吧!我看那管事长得也挺俊的呀!”
“他哪能跟表哥比呀!”
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只要他人实在,对你好,日子肯定能过下去,你说是不是……”
我叹了口气,好说歹说哄了她半天。她终于不哭了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:“表嫂,你真是个好人。”
“那当然,我知道我是好人。”
“那今晚,我能跟你们一起睡不?”
啥?
我松开她的手,一脸懵:“跟谁一起睡?”
柳寒烟可怜巴巴地看着我:“我过不了几天就要嫁人了,可我实在是讨厌那家伙。要是能在成亲前,跟表哥好一场,就是死了也值了。表嫂,你就可怜可怜我吧!”
我愣了好一会儿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疯了?”
她哭得更凶了:“反正灯一吹,谁也看不见谁,表嫂,你就当不知道……”
“闭嘴!闭嘴!闭嘴!”
她一个大家闺秀,咋比我们乡下人还粗鲁呢?我被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,早知道就不安慰她了。
“这话我就当没听见,你以后可别再提了!”
我再也不敢看她,转身撒腿就跑。
8
回房之际,谢无咎已然转醒,正倚在床头,由丫鬟小心翼翼地喂着参汤,一勺一勺,慢啜细饮。
我推门而入,他似是被惊到,猛地呛了一下,汤水溅落在衣襟之上。丫鬟刚要上前擦拭,我急忙道:“我来吧!”
话音未落,他已然侧身避开,冷冷道:“不许碰我。”
我的手僵在半空,一时怔忡,只得讷讷收回,心中苦涩难言。谢无咎对我竟是这般厌恶,我又该如何自处?
我默默坐在床边,垂首不语,只觉前路茫茫,生死未卜。坐了片刻,我起身欲走。
谢无咎抬眸,目光茫然,轻声问道:“赵璃,你去哪儿?”
“你见我便烦,我出去避一避便是。”我低声道。
“我何时……”他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,郁郁地别过脸去。
我也不再多言,低头丧气地掩门而出。
其实,并非惧他厌我,只是腹中饥饿难耐。自晨起至今,滴水未进,粒米未沾。
我摸了摸空荡荡的肚腹,依稀记得厨房在东南角,便循着记忆寻去。
刚出院门没几步,便迎面遇上两人。其中一人声音甚是熟悉,我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。
那人见了我,驻足不前。我怔了怔,旋即认出,正是敬茶路上远远望见的侯府庶长子——谢长林。丫鬟曾提过他。
我福了福身,恭敬道:“大伯怎么过来了?”
“哦,我来看看无咎可好些了。你……认得我?”他略显诧异。
“认得,今早在路上远远见过,丫鬟还特意指给我看过。”我答道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点点头,眼中晦暗不明,须臾,抬眸笑道:“听丫鬟说,方才柳姑娘找你了,她没跟你说什么吧?”
那她可真是说了不少。
我摇头道:“没说什么,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他轻叹一声,“寒烟与无咎素来交好,我正担心她若是不喜你,说了些难听的话,岂不叫你难堪。”
我心中一震,听他此言,柳寒烟与谢无咎之事,竟是侯府上下皆知?
“大伯,寒烟与无咎,从前当真交好吗?”我忍不住问道。
“是啊,无咎对寒烟一向爱护有加。若非他病了,不愿连累于她,否则……”他话说一半,忽又止住,摇头笑道:“我多嘴了。弟妹,都是过去的事了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谢长林不再多言,对我一笑:“我先去看无咎。”
“好。”我应道。
目送他远去,我心中已是波涛汹涌。今晨我还以为柳寒烟对谢无咎不过是一厢情愿,如今看来,他们原是两情相悦,只因种种缘由,不能相守。
谢无咎不肯与我同房,定是心中仍念着柳寒烟,为她守身如玉。
我沉吟片刻,心中已生一计。
既然柳寒烟主动送上门来,想与谢无咎再续前缘,那我何不成全她?
谢无咎不肯碰我,难道还不肯碰她吗?待她得偿所愿,我也去分一杯羹……
说干就干,我提裙疾步,径直寻柳寒烟而去。
花园之中,我见到了她。
“表妹,你今早所言之事,我应下了。不过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我缓缓道。
柳寒烟闻言,感激不已:“表嫂,你只管说,我什么都答应!”
9
我抓心挠肝地捱到天色完全暗下来,待丫鬟们尽数散去,才寻了个找东西的由头,将柳寒烟悄悄放了进去。
屋内烛火摇曳,昏黄的光晕将人影拉得细长。隔着门扉,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。
我守在院门口,像只警觉的猫儿般竖起耳朵,既防着外头的动静,又竖着心听着里头的声响。
方才与柳寒烟说得分明,她只需应付半晌便出来换我,万不可有半分差池。
谁知柳寒烟进去未久,屋内烛火突然啪地熄灭。
我暗喜时机已到,搓着手正等着换人,却听得咔嚓一声脆响——竟是瓷器摔碎的声音。
紧接着柳寒烟匆匆推门而出,手中紧攥着帕子,低着头疾步如飞。
我慌忙拉住她衣袖,压低声音急问:这是怎么了?成了吗?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:表嫂...不行...话音未落,又慌慌张张回头瞥了一眼,咬着下唇决然离去。
我愣在原地,半晌才回过神,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。但见满地瓷片碎得狼藉,谢无咎垂首坐在床头,衣冠楚楚却神色阴郁,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。
原来方才竟什么都没发生?柳寒烟说的不行,莫不是...我偷眼打量谢无咎,心头突然咯噔一下——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,与李婶骂牛叔时如出一辙!
站那儿做什么?谢无咎淡声问道。我回神忙去点灯:二公子,方才灯怎灭了?我见柳姑娘匆匆离去...
他冷冷打断:你与她说话了?我慌忙摆手:不曾不曾,不过是敬茶时见过一面...
以后离她远些。他蹙眉叮嘱,目光复杂得像一潭深水。我暗忖:怕我善妒欺负他的心上人?
这般护花心切,倒是个多情种子。可如今我自顾不暇,哪有余力去招惹是非?
您放心,我初来乍到,断不会去招惹旁人。我叹着气在他床边坐下,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腿上——牛叔常说,男人可以死,但不能不行。
谢无咎方才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,想必心里比谁都苦。
许是我神色太过明显,谢无咎狐疑地盯着我:你这是什么眼神?
我忙摇头:没事没事...垂眸时却瞥见他袖口破了个洞,鬼使神差地拿起针线要替他缝补。
赵璃,你又在打什么主意?他目光灼灼地看我。
我强笑道:我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,关心夫君天经地义。
他被我看得发毛:有话直说,别整这些阴森森的。
我眼珠一转,突然扁着嘴道:昨日岳父说若你死了要我陪葬...能不能求您跟他说说情?横竖人死不能复生,把我活埋多可惜...
谢无咎先是一愣,继而放声大笑:傻丫头,我爹唬你的!皇城脚下哪有这般规矩...
见我仍狐疑,他叹气道:床底下有条暗道,实在不行你就从那里逃吧。
说着掀开床板,果真露出条幽暗的地道来。
还真有啊!
我麻溜儿钻进去,确认那暗道真能通出府,这才乐颠颠爬出来。
谢无咎眉头一挑,眼里透着无奈:现在踏实了?
踏实了踏实了!我拍着胸脯,就算你明天嗝屁了,我都不带怕的!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,赶紧尬笑补救:不是不是,我是说...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,千万别死啊。
他冷笑一声:夜深了,睡你的吧。
哦。
这小子今天居然这么够意思,我寻思着得投桃报李。以前总担心没退路,老往他屋里凑。现在没这顾虑了,总不能还硬拉着他一起睡。
我东翻西找,从柜子里拽出床被褥铺地上。
谢无咎一脸懵:你这是要干嘛?
我闷头往被窝里一钻:我睡地上。谢无咎,我发誓以后绝不碰你。
为啥?他腾地坐起来,咳...我是说,你碰得还少吗?现在装什么正经。
我猛地睁开眼:我碰你啥了?
他被噎得说不出话,脸涨得通红:你昨晚...都那样了...
哦,就那事儿啊?昨晚翻墙爬床没得手,就摸了两把。他们城里人规矩就是多。
我翻个身装睡:多大点破事,就当没发生过!以后谁都不许提。
多大点事?赵璃!他瞪圆眼睛,却发现我早把后背对着他了。
行,你牛。他咬牙切齿卷着被子背过身去。
刚躺下,门外丫鬟突然喊:二公子,大公子来啦!
我一骨碌爬起来,胡乱将被褥塞回柜子里,这才去开门。
只见门外站着的,除了谢长林,还有一个端药的丫鬟。
“大伯怎么来了?”
谢长林脸色苍白,笑得温和:“我今日得遇神医,求来了一副好药。神医说,这药对无咎的病是极好的,我等不及,想让他试试。”
我看了看那药,没问是什么,侧身将他请了进来。
谢无咎咳嗽着坐起来:“大哥。”
“快躺好,无咎,你不必起身。”
谢长林扶着床坐下:“神医说这药对你好,我不敢耽搁,想立刻熬好给你送来,不承想,竟熬到这个时辰。”
“什么药?大哥何必亲自来熬呢?”
“没什么,一个古方罢了。”
谢长林笑笑,虚弱地捂了捂肩,旁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,红着眼道:“大公子,您为什么不告诉二公子,是您割了自己的肉做药引呢!”
“春意!你多嘴了!”
“为什么不能说?您得了方子,一点没犹豫便割了肉,为此元气大伤。别说是亲兄弟,就是亲父子,也没有这样的,您每次都是这样,明明为别人做了许多,却一点也不肯说,奴婢实在心疼!”
“春意!”
谢长林眉头压低,示意她不要再说了。
谢无咎愣了半晌,不敢置信地看着他:“割肉入药?大哥,你这样做,我如何受得起?”
谢长林见瞒不住,摇头笑笑:“无咎,只要能救你,大哥做什么都愿意,别说割肉,就是要我一命换一命,我也舍得。”
“大哥……”谢无咎内疚地看着他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谢长林拍拍他的肩,站了起来:“我先走了,你喝了药,便早些休息,你好了,我才能好。”
说完,便让春意扶着,往门外去了。
我紧跟着一起出去:“大伯,我送送你吧!”
“好。”
谢长林往外走了几步,院门口,他回头看了看谢无咎,轻声问道:“弟妹,我听下人说,刚才寒烟来过?”
我脚步一顿,微垂下眼眸,含糊应道:“是,柳姑娘她……来看看无咎。”
他点点头,像是知道什么了一般,拍拍我的肩:“寒烟和无咎自幼交好,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,你莫要介怀。你初来府上,人生地不熟,若有什么不懂的,或有人欺负你,尽管来找我就是,我替你出头。
“还有,我父亲说的话,我也知道一些,你放心,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,父亲真要做什么,我一定会想办法的。”
我眼皮子跳了跳。
谢长林的话,乍一听,句句都在关怀我,细想想,却又觉得不对劲。
难道这侯府里人人都有坏心思,只有他谢长林一个靠得住?
我不愿无凭无据地揣测别人,但不知为何,潜意识里就是不喜欢他,甚至,有些怕他。
沉吟片刻,我捏着帕子,感动地望着他:“多谢大伯,大伯对我这样好,叫我如何报答呢?”
他抿唇,笑笑:“什么报答不报答的,你照顾好无咎就够了,我虽是他大哥,却也不能时时陪着他,你多留心一些。他若有什么异样,或者身子好一些了,你可一定要告诉我。”
“是,大伯放心,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着无咎。”
谢长林满意地点点头,往自己院子去了。
看着他走远,我才关上院门,匆匆回房。
“这药,你还是别喝得好。”
我沉吟片刻,起身将药全部倒进了花盆里。
谢无咎惊讶地望着我:“你干什么?”
我坐回床边,表情严肃:“谢长林给的东西,最好还是不要收,我不放心他。”
谢无咎蹙眉,摇了摇头:“我们是亲兄弟,他难道会害我?你多心了。”
“亲兄弟怎么了?村里面,为了争一口锅、一袋面,弄死亲兄弟的,我见得多了。农户家里尚且如此,你们侯府家大业大的,就更要争了。”
“不会的,大哥与我感情极好。当年我父亲出征,三年没有消息,是大哥每日带我读书练功,照顾我长大的。这次我病了,也是他四处求医,跑断了腿,我怎么能怀疑他?”
“从前感情好,如今可就不一定了。我们村里多的是幼时相依为命,长大后为争家产,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。人都是会变的,你太单纯了。”
谢无咎安静了一会儿。
“你们村里?”
我一愣,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,眨了眨眼,咧嘴笑:“……对呀!我们村里,我家在村里有亲戚,我常去玩,怎么了?”
“是吗?”
谢无咎若有所思地瞧着我,我后背发凉,忙转过脸咕咕喝茶。
他看了我一会儿,到底没再问什么,喃喃道:“可大哥为了我,不惜割肉入药,若真想害我,又何必做这样的事。”
我放下茶杯:“割肉入药算什么?咬咬牙的事。明儿我再去问他要一些,他若还舍得,我就再也不怀疑他了。”
谢无咎沉默半晌,摇了摇头:“别想这些了,睡吧!”
他躺了下去,我也从柜里掏出被褥,铺在地上睡了。
没一会儿,谢无咎往床边挪了些。
“赵璃,床上来睡吧,地上硬。”
“不来,我说了再也不碰你的,绝不食言。”
他一噎,气鼓鼓地转了过去。
第二天清早,我醒来时,身上仍裹着睡前那一床被褥,人却在床上。
我惊奇地摇醒谢无咎:“我怎么在床上?”
谢无咎睁眼,没好气地瞧着我:“谁知道呢?许是你半夜嫌地上硬,自己上来的。”
是吗?难道是梦游?
我懊恼地爬起来:“对不住,我不是故意的。我发誓,以后再也不会了!”
他冷冷地撇过眼,不再看我。
“我去找大公子再要一点药引吧。”我说着就要起身。
谢无咎一把拉住我:
“你真要去?”
“不然呢?”
我扯回手,匆匆洗漱过,端着碗就去找谢长林了。
“大公子,少夫人来了!”
丫鬟匆匆通报,引着我进了谢长林的屋子。
时辰尚早,谢长林刚起身不久,穿着中衣,来不及换衣裳,左臂处用绢帛包扎着,隐隐透出血迹。
“我的儿,你何苦呢!这家里也没人会念你的好!”
说话的是凤姨娘,也就是谢长林的小娘,正红着眼,帮谢长林穿衣。
我进屋后,谢长林轻轻咳了一声:“无咎是我弟弟,只要他好,我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说完,抬头看向我:“弟妹,你怎么来了?”
我看了看凤姨娘,犹豫了一下,抱着碗走上前去。
“大伯!昨夜的药果真有效,无咎以前一夜吐七八次血,昨夜吃了药,只吐了一次!真是多亏了大伯的药引!”
谢长林点点头,欣慰地笑笑:“那便好,我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我捧着碗,希冀地望着他,“大伯能再给我一些肉吗?无咎再吃几次,一定能痊愈!”
“啊?”谢长林没想到我会再要,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凤姨娘瞪眼,一巴掌拍在桌上:“哪有要了还要的!我儿身子都没恢复呢!”
我缩了缩,抱着碗,红了眼:“对……对不住,我也是关心则乱,大伯若不愿意,就算了吧……”
我噙着泪就要走。
“慢着。”
谢长林心中天人交战片刻,硬着头皮道:“罢了,无咎是我亲弟弟,我有何不肯的。”
“我的儿!你不能……”
“娘!”谢长林沉声道,“只要无咎能好,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我看了看谢长林,激动地把碗捧过去:“太好了,大哥仁义!大哥先割一斤给我吧!”
凤姨娘一下站了起来:“一斤?你要做东坡肉啊!”
她指着我,浑身发抖:“你要救老二,也不能拿我儿的命去换吧!”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我收回碗,惶恐地望着谢长林。
谢长林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须臾,睁眼瞧着我,温笑道:“弟妹,这是药引,不是当饭吃的,只用一点就够了。”
他拿过碗,垂眸看了看,不顾凤姨娘阻拦,一刀剜下臂肉。
我吓了一跳,肩膀隐隐作痛,就好像那刀剜在我身上似的。
“弟妹,给。”
谢长林咬牙忍痛,将碗递给我。
我瞧着碗里那指甲盖大的药引,怔愣良久。
所以也就没有发现,谢长林看我的眼神,变了。
“我以后,再也不怀疑你大哥了。”
我将碗递给谢无咎,抱着臂,冷酷地坐下。
虽然我依旧不喜欢谢长林,但我说了,只要他肯割第二次,我就再也不怀疑他,说话要算话。
我以为,谢无咎会说我一顿,可等了一会儿,也不见他出声。
我扭头看过去,发现他正盯着那药引,神色凝重,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没事。”
他摇了摇头,说完将碗放到一边,抬眼对我笑笑:“今日天气不错,推我出去转转吧!”
“你这身子能出门?吹了凉风可怎么办?”
他抿唇:“你都跟大哥说了,我吃了药好了许多,那我自然得出去转转,好叫大哥放心,你说是不是?”
我想了想,也行。
总不能整日困在这房里不见天日,晒晒太阳,说不准还好得快些。
说走就走,我掀开被子,将谢无咎背到了轮椅上。
“你力气还真不小。”他随口道。
我一怔,装模作样地捶腰:“累死我了累死我了!”
谢无咎笑笑,再没说什么。
出门前,谢无咎先去看了一趟谢长林,送了药,道了谢,这才让我推着他出府。安全起见,身后还跟了四个护卫。
我也就是出嫁那天,从花轿里匆匆看过一眼京城,今日实实在在地走在街上,感受与那日完全不同。
转过了一条街,谢无咎看见前面的慈恩寺,便让我推他进去喝杯茶。
入寺后,一个小沙弥引我们见了主持,那主持认得谢无咎,许久不见,两人在房中讲起佛法来。
我听不懂,干脆先出去,在寺院里溜达。
慈恩寺修在城中,却十分僻静,往来香客没有一个高声言语的。
我认不得菩萨,只觉得大殿里一排金灿灿塑像很好看,想去摸一摸,看看是不是黄金。
瞧得入神时,身旁走过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,被一位老妈妈扶着,上佛前点香。
“求菩萨保佑我儿,早日痊愈,只要我儿能好,哪怕折了我余下的性命,我也愿意……”
妇人双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词,那老妈妈轻声道:“夫人已在寺中斋戒数月,菩萨一定会听到您的祈愿,保佑公子快点好起来的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
我看那妇人生得美貌和气,犹豫了一会儿,出声道:“夫人,您的孩子病了,该陪在他身边,带他看郎中才是,在这里斋戒有什么用呢?菩萨可没有郎中管用。”
妇人睁开眼,有些惊讶地望着我,却并不生气,眼里只有看小辈的慈爱:“你怎么就知道,菩萨不管用呢?”
我默了片刻,抿唇道:“我大姐生病,娘日日求佛,头都磕破了,大姐还是死了。我家隔壁师爷家的孩子,生了和大姐一样的病,师爷带她去城里,让郎中开了几服药,那孩子几个月就好了。您瞧,菩萨是不是不如郎中管用?”
妇人目光复杂,瞧了我许久,眼底渐渐有些湿润。
“你的话没错。可是,你太小了,你不会明白,当一个母亲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,便只剩下,诉诸神佛这一条路了。”
她抬眸望着佛像,轻轻叹气。那口气落在我心上,像是咚地敲了一下鼓。
我忽然明白,她未必真的相信神佛能救她的孩子,她不能陪在孩子身边,大约是有苦衷的,在这里斋戒,不过是求个心安。
我轻吸一口气,沉默片刻,从一旁取香点燃,插在香炉里。
“希望这位夫人的孩子,能早日痊愈。”
我拜了拜,抬头时,妇人泪流满面,却是笑着的:“多谢你。”
我摇摇头,正要说话,却听见身后传来谢无咎的声音。
“母亲。”
母亲?
我瞪大了眼睛,见谢无咎被护卫推进来,神色平静地看着那妇人。
妇人怔愣片刻:“无咎,你怎么来了?你……身子好些了么?”
谢无咎不咸不淡地笑笑:“一时半会儿死不了。”
说完,对我招招手:“阿璃,过来,见过母亲。”
我心里泛着惊涛骇浪,原来这妇人竟是侯夫人?
可她为何穿着如此朴素,又为何会住在慈恩寺中呢?
我回过神来,忙走到谢无咎身边,对侯夫人福了福身:“见过母亲。”
谢无咎牵过我的手,神色平淡:“母亲,这就是赵璃。”
侯夫人安静了好一会儿,才轻笑道:“原来,这便是他们给你找来冲喜的新娘。”
我头皮发麻,怕被她厌恶,忙道歉:“母亲勿怪,我刚才没有认出您,不是故意冒犯……”
“你又没有见过我,我怎么会怪你?抬起头来,让我好好看看你。”
我心里害怕,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,抬起头来。
意外的是,侯夫人眼里,却并没有责备,反倒赞赏地点点头。
“好孩子,委屈你了。”
说着,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子,戴在我手上:“今日仓促,来不及准备什么,这只镯子就当作见面礼吧!”
我有些惶恐:“这怎么行……”
“收下吧。”谢无咎冷眼看了会儿,道,“母亲,我和阿璃就不打扰您清修了,改日再来看您。”
不等侯夫人说什么,他便示意护卫推着他出去了。
我被他牵着,直到出了慈恩寺才放开。
我心里有一万个不解,忍不住问他:“谢无咎,你和你娘怎么这样生疏?她为了你,在寺中斋戒……”
“她不是为了我。”
谢无咎语气平淡,落在我耳朵里,却像是平地惊雷。
“什么?”
他勾唇,讽笑:“她挂念的孩子,另有其人。你不知道?我母亲入侯府前,曾嫁过人的,她祈福,是为了她前头那个孩子,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。”
我惊了惊,好半天说不出话,原来侯府里还有这样的事,难怪谢无咎病得那么重,我却从未见过侯夫人。
我垂眸看着谢无咎,他淡淡看着前面,目光凉薄,可我能感觉到,他在难过。
一路无话。
回府后,谢无咎坐在院里,闭目晒了很久的太阳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安静地坐在一旁,偶尔捡捡他肩头的落花。
不知第几次伸手时,谢无咎突然抓住了我的手。
我下意识地一缩:“你,你干什么?”
“让我牵一会儿,行吗?”
他仍闭着眼,轻轻地握着我的手。
我侧头看去,却看见他的眼角,沁着半滴泪,很快又淌回眼睛里去了。
他的手温热宽厚,不知怎么,我心里像有只猫儿乱撞一般,怦怦地跳。
可很快,又冷静了下来。
他的心上人,是柳姑娘,牵我,大概只是想娘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环抱住他,轻轻地拍:“谢无咎,你要是想你娘了,就把我当成她吧!无咎,乖,娘在呢……”
谢无咎呼吸停了一瞬。
气得睁开了眼睛。
“别,碰,我。”
与谢无咎朝夕相处,我心态渐渐有了变化。
我希望他别死,好好活着,不单只为了我自己,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好起来。
过了两日,早膳过后,谢无咎让我帮他寄一封信,特意交代我,不要让别人看见。
我不解其意,但也没有多问,将信塞进袖袋,避开旁人,从后门出府。
路过花园鱼池时,却迎面撞上了谢长林。
“弟妹这是要去哪儿?”
他瞧着我,似笑非笑。
我不知怎的,忽觉后背发凉,讪笑道:“大伯怎么在这儿?我……正想出去买些药呢。”
“买药?我和你一起吧,无咎常吃什么药,我是最清楚的。”
“不不……不必了,大伯,你这样忙,怎么好麻烦你。”
“恐怕不是怕麻烦我,而是,有所隐瞒吧?”
他忽然凑近,恶狠狠地盯着我:“我猜得对吗?尤,小,七?”
我瞬间僵住,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。
他怎么会知道,我是尤小七?
“大伯说什么呢!我不明白……”
“不明白?”
他一把扼住我的咽喉,摁在鱼池边上,只差一寸,我便会淹进水中。
“那你可认得此物?”
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,眼神阴冷。
那是我娘的簪子,我亲手削的,如何不认得。
我瞳孔一缩,嗓子哑了一般,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“你把我娘……怎么了?”
“她?她把你塞进花轿,冒充赵小姐嫁入侯府,你说此事若让侯爷知道了,会如何处置她呢?”
“不……不是这样的,我娘没有参与此事!”
“是吗?替嫁之事败露,你觉得赵家会怎么说?”
我呼吸一滞,此事若败露,赵家为了自保,一定会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我家的。
侯爷若知道,我和我娘都要活不成了。
谢长林冷笑:“我给过你机会,可惜你是个不开窍的,自己找死。尤小七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给我盯好谢无咎,把他的一举一动,事无巨细,都告诉我,我便替你隐瞒替嫁之事,如何?”
“不,二公子待我不薄……”
“哦?”
他挑眉,松手,木簪扑通一声落入水中。
“我答应,我答应你!你别伤害我娘!”
我哭得发抖,连声答应他。
谢无咎,对不住了。
谢长林这才松开我,从我袖中抢过那封信,拆开扫了一眼。
“想不到他竟如此信任你。”
他满意地笑笑,将信塞回我袖中:“以后,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,别露馅。”
我独自出府,将谢无咎的信送了出去。
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身边,按照谢长林的要求,监视他的一举一动,盗取他的每一封书信。
谢长林对此十分满意,却无论如何,也不肯透露我娘的消息。
只让我好好看着谢无咎,等候吩咐。
谢无咎自慈恩寺回来之后,病情渐渐好了起来,不再整日关在房中,偶尔会让我推他出府去转一转。
十日后,京中人皆传,太子东巡结束,就要回京了。
也是这一日,谢长林找到我,让我将谢无咎骗到城外去。
我颤声问他:“你不会杀他吧?他可是你亲弟弟,是这世上最信任你的人了。”
谢长林没有正面回答,冷冷道:“还想见你娘吗?”
我紧抿着唇,只能应下。
午膳后,我借口去见一位有名的药师,带着谢无咎乘马车出城。
然后将谢无咎推进了一座荒寺。
“药师会住在这里?”
“是啊,那药师悬壶济世,从不收取费用,囊中羞涩,只能借住于此,你且在此等候,我去请药师出来。”
我最后看了一眼谢无咎,匆匆离开了荒寺。
谢无咎笑着点点头,耐心地等着。
可他没等到我,却等到了谢长林。
我离开后,谢长林进入荒寺,默默站在谢无咎身后,很久都没有出声,直到谢无咎自己发现了他。
“大哥?”
谢无咎眼眸明亮:“这么巧,你怎会在此?也是来找那药师的?”
谢长林沉默良久,方道:“我是来送你的。”
“送我?送我去哪儿?阿璃呢?为何不见她?”
“别找了,她,还有护卫,全都被引走了。”
谢长林说着,藏在身后的一只手露了出来,那手上,握着一把剑。
谢无咎定定地瞧着他,笑意渐渐淡了。
他知道发生什么了,目中是浓浓的失望,却又藏着一丝希冀。
“大哥,咱们是亲兄弟。”
“是亲兄弟,所以,我亲自来送你。”
谢长林环顾荒寺,笑着:“记得这儿吗?小时候,这儿还没有荒废,你总是闹我,说喜欢这儿,让我带你来。很多年没有来过了吧?无咎,若我不是庶长子,若你早些病死了,咱们俩不至于走到这一步。”
“为什么?为了爵位,还是幽王?”谢无咎惨笑。
“看来你都猜到了。”
谢长林叹了口气,目光越发地冷:“这些年,我为侯府鞠躬尽瘁,可父亲却怎么也看不见我,你什么也不用做,便能得到一切。而我,只因一个庶出的身份,便永无出头之日,这公平吗?
“现在,我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,只要三皇子上位,我便能平步青云,再也不必看人脸色!我等这一天太久了,所以,我绝不能让你毁了这一切!”
谢长林目光一凛,提剑刺向谢无咎。
谢无咎动也没动,眼睁睁看着他刺向自己。
直到,空气中,一支箭倏然而至,刺穿谢长林的右臂。
“啊!”
谢长林吃痛,手中的剑应声而落,他愤然回头,却看见了震怒的侯爷,以及侯爷身旁的,我。
从一开始,我就没打算任他摆布。
与其让他威逼利用,再杀人灭口,我自己坦白此事,岂不更好?
谢长林惊惶地看了看我,又看向侯爷,不敢相信:“父亲?”
“孽障!你为了权势,连亲兄弟都要杀!”
侯爷红着眼,浑身颤抖:“若非亲眼所见,我绝不敢相信,我那清正端方的长子,竟是个畜 生不如的东西!你可知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你是庶出,就看低你,也没有想过要把爵位传给无咎?!你太让我失望了!”
谢长林如遭雷击,怔愣许久,咬牙笑起来:“回不了头了,幽王的人已经找到太子。现在,太子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!父亲,您还是早点弃暗投明吧!”
他笑得猖狂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谢无咎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目露怜悯:“你怎么就确定,幽王已经杀掉太子了?”
谢长林一怔,惊慌回头。
却看见,谢无咎缓缓站了起来。
他瞪大了眼睛:“你?”
我和侯爷也愣住了。
我并不知道,谢无咎是可以站起来的,我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,竟一点也没有发现。
荒寺外,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一道尖细的声音划破寂静:“太子驾到!”
谢长林一震,不可置信地盯着谢无咎:“你……你从一开始就在做局?”
“不错。”
谢无咎怜悯地看着他,苦笑:“只是我从未想过,入瓮的,会是大哥你。”
谢长林被抓走了。
至此,一切真相大白。
谢无咎和太子早已发现,有人暗中与幽王联手,意图谋害太子,只是那人隐藏得极好,他们一直查不到那人。
于是,为了引蛇出洞,谢无咎开始装病,导演了一出大戏。
一开始,他并没有怀疑过谢长林,直到那次割肉入药,谢长林演得太过,这才让谢无咎起了疑心。
至于那些信,自然,从一开始就是假的。
回侯府的路上,我看了看谢无咎,尴尬笑笑:“与你朝夕相处这么久,我竟一点也看不出来,你的病是装的。”
甚至,在我向他和侯爷坦白身份后,他也没有告诉我。
谢无咎一怔,垂望着我,有些抱歉:“之前是形势所逼,不得已而为之,阿……小七,我并非不信任你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我明白这都是为了大局嘛!毕竟连侯爷都被他骗了,可心里还是有一点失落。
我垂眸捏着衣角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转眼间,马车已经到了侯府。
谢无咎顿了顿,轻声叮嘱我:“我和父亲还要进宫一趟,你先回家吧!好吗?等我回来,你想问什么,我都告诉你。”
我点点头,怕显得太矫情,又抬头笑笑:“好。”
他这才放心,转身下了马车。
回侯府后,女眷们一拥而上,问我发生了什么事。
我只说不知道。
她们觉得没趣,也就不问了,一群人坐在前厅,焦急地等消息。
几个时辰后,宫里终于传出了消息,说幽王已经被贬为庶人,关进天牢了。只是谢无咎和侯爷何时能回来,尚未可知。
女眷们心急如焚,不停地让下人出去继续打探。
我却看了看日头,然后默默回到房间,开始收拾包袱。
幽王被处置了,那谢无咎和侯爷,就不会有事了。
知道他们平安,我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。
我并非赵璃,替嫁一事,侯爷不处置我,已是仁慈,我怎么能厚着脸皮留下来?
何况,我与谢无咎并无夫妻之实,婚书上,写的也不是我的名字,这婚事自然做不得数。
我该回家了。
我取下侯夫人给的镯子,仔细包好,放在首饰盒上,又拟书信,与谢无咎辞别。
我的字不好看,写了好几遍,涂涂改改,勉强能看。
磨蹭许久,我才背着包袱,从暗道离开侯府。
出城时,恰至黄昏,我雇了一辆牛车,拉我回乡。
牛车摇摇晃晃,尘烟四起,我回头看着金灿灿的京城,心中竟有些不舍。
很快,我转过头去,释怀地笑笑。
我走了,谢无咎和柳姑娘就能在一起了吧?
真好啊。
我朝拉车的大婶喊道:“婶子,再快一点,我娘正等着我回家呐!”
我回到尤家村时,天已经黑透了。
村东头的茅草屋门口,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,夜风寒急,她缩成一团,不肯进屋。
在看到我一深一浅的身影时,她一下站了起来,嘶哑地喊着:
“小七!”
这一声惊动了许多人。
屋里四五个哥哥姐姐一拥而出,搀着娘向我跑来。
“七妹!”
“小七!”
“你可算回来了!”
我抹了一把泪,抱着娘哭。
十日前,谢长林派人将她捉走了,我向侯爷坦白后,谢无咎便派了人,将我娘救了出来,为了不惊扰谢长林,仍将她藏着,直到今日才送回家。
我没想到,她会一直在门口等我。
倘若我不回来呢?倘若我回不来呢?
我不敢想,抱着她舍不得撒手。
过了许久,一家子才进屋去,爹洗了手,急急忙忙给我下了一碗面。
我抱着碗,狼吞虎咽,和家人说着我一个月里的经历。
我说侯府顿顿白米饭,又香又甜,我说我住屋雕梁画栋,美轮美奂,绸子做的衣裳穿也穿不完……
说着说着,天都快要亮了,我望着外头慢慢变淡的月亮,不知怎么就掉下泪来。
我想,我去过一个地方,喜欢过一个人,真值啊!
想着想着,村里的鸡突然打鸣,村里的狗也扎堆儿地吠个不停。
好多人家都被吵醒了,披件衣裳开门出来看。
我也打开门,探头往村口看。
这一看可不得了,我竟然看见谢无咎了。
在薄薄的晨光里,在浓浓的雾气里,他牵着马,踏过村里的黄泥路,一深一浅地往我家走来。
我想这怎么可能呢?他怎么会来找我?怎么会连夜来找我?
我是困晕了,做梦了?
我把门关上,又重新打开再看一遍。
这下他离我更近了,都到我家门口了。
他衣裳都没换,眼中布满血丝,憔悴着急得不像样,望着我喊:“小七!”
我不知所措地望着他,魂儿都丢了半个,我说:“二公子,你怎么来了?”
谢无咎气个半死:“好你尤小七,堂也拜了,房也圆了,你说不算就不算?”
“我何时……”
我正要争,脑袋一疼,忽然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事。
洞房夜,我好像……的确……把他给办了……对了,是谢长林和幽王给我下了毒!
原来我和他早就……
我不知怎的,委屈不已,说不出话,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。
谢无咎走上来,抱住我,脑袋埋在我发间,比我还委屈。
“我娘不要我,我最信任大哥想害我,如今就连我心爱的女子都要抛弃我,我这人就这么糟?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?”
“心爱……的……女子?”我抽泣,“你心爱的女子,不是柳姑娘吗?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大家都告诉我了,你们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……”
“我和她?我从小看着她长大,亲妹妹似的,能有什么心思?”
“她可不是这么说的,成亲第二天,她还说要跟你好一场……”
“你可知她为何那样说?她在外头和旁人珠胎暗结,怕此事败露,才想赖到我头上来。我碍于亲戚的面子,不想与她撕破脸罢了。”
“什么?”
我惊了惊,回想柳寒烟说过的那些话,心底生寒,我竟让她算计了!
“我……我要找她算账!”
“罢了罢了,她已经和那人跑了,你找不到她了。”
谢无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:“小七,和我回去,好吗?”
我愣了愣,犹豫:“可我,可我与你都没有正经拜过堂,婚书上也不是我的名字……”
“那咱们,就再拜一次。”
后来呀!我与谢无咎又成了一次亲。
这次拜堂,侯爷侯夫人,我爹我娘,全都在。
我在婚书上,写下了自己的名字,我瞧着婚书,想着,这回可作数啦!
新婚夜,谢无咎低头亲我,我一皱眉,哇地一口吐了。
他急忙请了郎中,郎中说,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。
谢无咎望“肚”兴叹。
他原以为这回他能主动了,没想到,却被这小娃娃坏了事。
他贴在我肚皮上,咬牙:“且暂忍一年,君子报仇,一年不晚!”
我摸着肚皮,咯咯笑了。
后来,我生了个胖娃娃,取名宁儿。
那时,侯夫人仍在慈恩寺中,很少回府。
我带着谢无咎,去了慈恩寺,把宁儿递给侯夫人。
她喜欢小孩,抱着久久舍不得撒手。
我与侯夫人说话时,谢无咎就抱着臂,高冷地站在院里,背对我们,一声不吭。
我看了看谢无咎,刮刮宁儿的鼻梁,说:“母亲,您看,他长得多像无咎呀!”
侯夫人笑盈盈地说:“是啊!”
“无咎小时候,您也曾这样抱着他吗?”
她明白我在说什么,怔了怔,很快垂下眸子:“我厌恶侯府,是因为他父亲。只是我没想到,我与侯爷纠葛多年,最终伤害的却是无咎。我身为人母,怎么会不疼他呢?我也想过弥补他,可他实在怨我,不肯与我亲近,我真的没有办法。”
我沉默良久。
“我不知道您与侯爷发生过什么,可我知道,无咎他怨您,是因为他心里仍希望您爱他。
“小时候,我家孩子多,我娘不能总把心思放在我一个人身上,她无暇顾及我时,我也会怨,会故意不理我娘。
“可是,只要娘抱抱我,给我煮一颗鸡蛋,那些怨,就通通没有了。我又会觉得,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了。
“我想,无咎和我是一样的。”
空气安静了许久。
侯夫人抬眸,看着院中,一身孤绝的谢无咎。
她抿唇笑笑:“无咎。”
良久,谢无咎才转过头,不咸不淡地问:“母亲可有吩咐?”
“你过来。”
谢无咎迟疑片刻,抬步走来。
“什么事……”
话未说完,侯夫人已拉住他的手。
他怔了怔,下意识地想要挣脱,侯夫人却牵得更紧了些。她望着他,温柔地笑着:“房中太闷了,你陪我去花园转转吧。”
谢无咎慌张地垂下眸子,片刻,耳朵变得通红,短促地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侯夫人这才松开手,抱着宁儿,往门外走,一边问他,孩子可有表字?这几日朝中忙不忙?
谢无咎起初远远地跟着,走了一会儿,却又偷偷靠近,母子俩第一次肩并肩地,慢慢地走着。
离开慈恩寺时,谢无咎抱着孩子,心情颇好。
“小宁儿,你笑什么呢?嗯?说给爹听听好不好?”
我在一旁抿唇笑着,没有出声。
虽然谢无咎和侯夫人之间,依然有些生疏。
但今日,至少是个好的开始。
走了一会儿,谢无咎对我轻声道:“多谢。”
我回过神来,抬眸望着他:“嗯?谢什么?”
他顿了顿,转过头,逗弄宁儿:“自然是……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啊!”
真是个别扭的人。
不过,还挺可爱的。
日头越发低了。
四周屋舍都镀上了一层金色。
谢无咎催促我:“娘子,咱们快回家!”
“急什么!”
他低低地笑:“天快黑了,你说急什么?”
“什么?又来?”
“谁叫你当初怀疑我不行?我一定要你看看,到底是谁不行!”
……
(完)